更新时间:2024-05-21
医院得出的检查一切正常。
除了有点贫血,我健康的不能再健康。
而次日晚,我便主动提出和戴长胜睡在一个房间。
戴长胜没有拒绝。
也没有做什么。
睡前他甚至还帮我压了压被角,之后与我再没有肢体接触。
一天、两天、三天皆如此。
直到第四天,我在半夜忽然睁开眼,一声不响地坐起身。
就这么坐在床上直勾勾看着枕边熟睡的他,直到天亮。
第五天、第六天亦如此。
第七天,戴长胜夜里醒来,正好对上我的眼睛。
我冲他笑了笑,重新躺下闭上眼。
等到第八天,厨房里少了一把刀。
戴长胜没有睡着,我知道。
我摸出枕下的小刀,攥在手里,静静掀开被子。
然后走到床前的梳妆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还是很美。
哪怕不笑、不动,双眸无光,哼着旋律重复的歌谣。
也依旧美得像是没有灵魂的纸人,直勾勾盯着镜子。
屋内没有开灯,很暗,很静。
叫镜内外世界的界限都变得模糊。
而几乎在我下床的同时,枕边的戴长胜就坐起了身。
在沉闷的夜里,他默默看向我的背影,对上梳妆镜里映照出的半个侧颜。
「你在做什么?」戴长胜冷不丁出声。
我哼着歌,没回答。
「你在做什么?顾杏。」他又道,清楚叫出我的名字。
「嗯……叫我吗?」
我依旧背对着他,轻轻笑着,肩膀颤了颤,「在这我能做什么?」
然后伸出指尖,抹匀唇上的鲜红,「我在练习新娘妆啊,你看。」
「化妆……」他嘴唇微动。
我缓缓转过身,将镜子照不到的另半张脸面对他。
「为什么,是用刀?」
那鲜血淋漓的半张脸。
就这么看看他笑。
漆黑的房间,一片死寂。
「我好看吗?」
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床边,任由鲜血滴落,「我的脸好看吗——夫君?」
我笑嘻嘻歪过头,脸颊血肉模糊:「这样的我,你还喜欢吗?」
而戴长胜坐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他忽然道,「不哭吗?」
我一怔。
「用刀一点点割破自己的脸,很痛吧。」
他继续道,望来的黑眸沉入夜色:「之前穿耳洞的时候,你哭得那样厉害,现在为什么不哭呢?」
听见这话,我逐渐收敛笑意,重新变得面无表情,「你不害怕吗?」
「嗯……有点晕血算吗?」
「……」
「那你呢,你不害怕吗?」戴长胜接着反问我。
我垂下头,手里还攥着刀子,看向脚边浸透地毯的一洼暗红。
「过来,先止血吧。」
戴长胜平静地拉开床头柜,拿出里面提前准备的医药箱,「我还准备了红枣,补血。」
我却没靠近,执拗地站在原地问:「你不害怕吗?」
「……害怕。」
戴长胜动作停下,认真望向我的眼睛,「如果我没事先调查,做好心理准备,或许我也会被当场吓尿。」
「事实上,即便我有了预期,我此刻的心脏还是跳得很快,只是面上装得淡定罢了。」
「对不起,我该向你道歉,真正任性的人其实是我,你不是被宠坏了的小姑娘,你比谁都勇敢。」
他朝我摊开掌心,「现在,能给我一个机会拯救我的地毯了吗?」
开灯,止血,包扎。
亮堂堂的屋内,血新娘被裹成了大猪头。
「所以……在这之前你调查到了多少?」
我勉强将自己的声音挤过白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你说死也不会嫁给我开始。」戴长胜合上医药箱,满意地打量他的包扎成果,「调查到了大部分真相吧,从你的『前未婚夫们』那里。」
那些曾经因为我的外貌和莫名魅力而急吼吼求娶我的男人。
不论富豪还是权贵,每个见过我一面的男人都想娶我。
可每到婚礼前夕,那些男人又都会急忙忙将我送回。
宁可花千万金补偿我父母,只求不用再与我完婚。
不管是出于对我装神弄鬼的害怕,还是担心未来每晚都要提防枕边人。
疯子才会想娶个对自己都敢动刀子的疯女人回家。
而像这种被一个女人半夜吓得哭爹喊娘的丑闻,谁也不愿多声张。
即便被我父母趁机提条件狠宰一笔,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色字头上刀,牡丹花下死。
换句话说,这就是高段位的仙人跳。
以往的那些男人,比起和我结婚,更急切的还是和我睡觉。
从没有人和我独处一室到深夜还能无动于衷,更别提理智思考了。
而戴长胜却能保持清醒,又顺藤摸瓜撬开口风。
除了哥哥,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男人。
相对无言良久,才听戴长胜接着道,「对自己下手这么狠,你就不担心留疤吗?」
不知为何,现在的我反倒有心情笑出来,「担心?别忘了,黎家也是做日化的,在医美护肤这块也是首屈一指。」
「我爸妈给了我一种特质美容液,用的是黎家最前沿的机密技术,目前在最后测试阶段,还未对外公售。」
「像这种皮外伤,只是看得吓人,涂上那美容液,最短不过一周就能恢复如初,甚至皮肤还会比之前更好。」
换句话说,每将自己毁容一次,我就会变得更漂亮。
直到我的养父母将下一个目标对象引到我面前。
自毁,新生。
往复循环。
「你不害怕吗?」
再一次反问我这个问题,戴长胜的眸色晦暗,「即便伤口会愈合,但之前一次次用刀割伤自己也是真实发生的,疼痛也不会忘记。」
我就不害怕吗?
而这次,我也终于回答他。
「害怕啊。」
我低下头,扯了扯嘴角:「我害怕痛,害怕死,可那也是我唯一攻击别人的方式。」
用刀砍人犯法,杀人也要偿命——那伤害自己呢?
用自己的痛苦去惩罚他人,弱小到简直可笑。
可我还有什么办法?
那些男人要娶,我的父母让嫁。
若我不遵从任何一方,他们就会停止给我供应蓝色药瓶里的药。
那种被无数蚂蚁啃噬,哪怕抓破皮肤也无法缓解的痛苦,会把我彻底逼疯。
身不由己,言不由衷,生不如死。
我还有什么办法?
「如果我说,以后你不用再这样了呢?」戴长胜忽然道。
「什么?」
「嫁给我,不是作为仙人跳的诱饵,而是真正成为我的伴侣。」
「……可你又不爱我,你喜欢的顶多只是我这张脸。」
「但现在我看见的并不是你的脸。」
我怔在那。
戴长胜伸出手,他的掌心贴在厚厚的白纱,无法传递温度,却莫名烫得我想要逃开。
「我现在看见的是你,只是你。」
我又愣了许久,才偏过头,刻薄地自嘲:「好突然的爱啊,是出于怜悯吗?因为同情我?」
戴长胜却没有笑,他像在认真思考。
「在我看来,怜悯一个人的痛苦就是爱的开始。」他最后道。
这世上那么多人,每个人都在痛苦,每个人也都在对旁人的痛苦熟视无睹。
如果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会为你的痛苦而悲伤。
——我看见了你,外表之下的你。
那会是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