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不知道我是以什么样僵硬的姿势坐到位子上的。

胸腔里气血翻涌，几乎要将我这些日子来的气都呕出来。

血液是一寸寸冻结的，触感是一寸寸麻木的。

宋熹居然怀孕了。

在我重伤濒死的时候，我的夫君在同其他女子缠绵，而那个女子居然怀孕了。

他们居然，有孩子了。

各种画面在我的脑海里翻涌。

刚成婚时，太医说，我气血亏损，不宜多行房事，更不宜怀孕。

婆母说无碍，到时候从旁支里过继一个到膝下便好。

舒行玉说，他不需要孩子，有阿月一个人就够了。

转眼间，又换成了宋熹挺着微圆的肚子跑了过来。

扶着她的是婆母的大丫鬟，她的目光不自觉的避开了我。

舒行玉虽然面如死灰，但是宋熹扶上他的手臂，他未曾拒绝。

最后一幕，我怀着肚子孤零零的躺在城楼下。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原来这竟是，第二世了。

小只摇了我好几下，我从这种玄之又玄的状态里缓过来。

「夫人，圣上唤您。」

我回过神，却是那个漠北来的公主，冲着我挑衅的笑：「听闻贵朝宋熹射艺了得，本想与她讨教一番，宋熹却说她不是最了得的，忠勇侯夫人是将门之后，骑射都不在话下，本公主今日请夫人指点指点。」圣上是知道我身体不适的，他同我父亲交好，正准备开口替我回绝。

我想，我应该顺着他的好意的。

我的身上落了很多的目光，挑衅的，看好戏的，同情的，鄙视的。

是以我笑了笑，站了起来打断了圣上准备开口的话：「宋姑娘说的不错，沁月身为将门之后，骑射自然不在话下。今日定陪公主玩个高兴。」我的目光掠过重重人群同宋熹交汇，挑衅的落在她的肚子上，着重强调了姑娘二字。

纵然民风在开放，她未婚先孕让人知晓了也是会引人诟病。

她脸色微变。

「阿月你的身体……」舒行玉反应过来，止不住的拽我衣角。

我把袍角拽出了他的是手，对着圣上行礼：「求圣上借小女一匹好马一把好弓。」内力时隔三年又重新在经脉内游走，我一遍遍的吞咽下翻涌上的鲜血，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破碎。

那是我后半生里最为耀眼的一日。

我一身红色骑装，骑着马在风里纵情驰骋，抬臂，弦至满月，箭咻的脱离而出，正中靶心，引起一阵的惊呼。

漠北公主不服，要换动物再试试。

我轻笑，要了一根布条把眼睛蒙住，内力疯狂地运转，五感拉到最大。

脑内系统在疯狂的尖叫。

「阿月，阿月停手宿主你会死的！」

「那便在生命最后让花再开一遍吧。」

箭裹挟着风飞向了天空。

漠北公主在旁边撇嘴：

「你故意放水是不是……哪里掉下来的鸟？！」

那根射向天空的箭簇上，裹挟着三只喜鹊。

我摘了布条，转身朝她行一礼：「我们中原人讲究礼节，这喜鹊当我送公主的礼物了。」漠北公主的目光在地上被穿过翅膀还在吱哇乱叫的喜鹊和我身上徘徊，脚一跺一嘟嘴：「算你厉害，败给你了。」我的脑子内已经开始晕乎了，眼前也隐隐发黑。

我想，我应当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

所以，当圣上笑着问我要赏赐的时候，我稳稳当当的磕头：

「小女斗胆，所求有三。」

「一求国泰民安，圣上圣体安康。」

「二愿父兄身体健壮，常守家国山河。」

这前两条，都是往皇上心坎里说的，第三条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三求圣上下旨让我与忠勇侯和离，少时承蒙忠勇侯厚爱，得有一段佳缘。但如今相看两厌，只求一别两宽，各自欢喜。」舒行玉听到这话，踉跄的站起来，完全不顾翩翩公子的仪态，动作幅度之大掀翻了桌子。

「我不同意和离！」

周围一片死寂，满朝文武和外邦大臣的目光落在了我们身上。

圣上没理他，我能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声音都沾染了几分严肃：「你可想好了？」「小女嫁入侯府三年，虽膝下无子，但婆媳和睦，妯娌亲切，夫君厚爱，乃三生有幸。现如今忠勇侯与小女已然离心，他虽说爱我，却无一爱我的动作，次次都在伤小女的心。小女不愿昔日鸳鸯成怨偶，且忠勇侯与宋小姐孕有一子，小女纵然再这不得婆母，也不愿再霸占着这侯夫人的位置做恶人，恳请陛下准许。」大殿里鸦雀无声。

只有舒行玉在一个个的磕着头：「圣上仁慈！」

我一次次的压下翻涌而出要吐血的欲望，眼前都在硬硬的发黑。

半晌，才听到圣上的声音：「准了，顺德，拿笔来。」谢恩拿着圣旨出宫殿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夹杂着血肉喷出一口鲜血，手却下意识的把圣旨抱在了怀里。

倒下的时候，我听见脑内系统的声音响了起来：「检测到宿主生命垂危，请选择是否脱离系统。」我笑了笑，「母亲，不必骗我了，我知晓我没有来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