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一瞬间，我突然替我娘感到不值。

看着父亲那张陌生的面孔，我问他：「若一切都是真的呢？」

娘亲曾经提起那个二十一世纪发生的事时，那么笃定，就像是她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一般。

这样的真实，怎么可能只是为了骗他他做出承诺？

「这等荒诞故事，从前感情甚笃时当个情趣也便罢了，你娘做梦，你还当真？」

父亲不客气的嗤笑了一声，冷冷的看着我们，像泼冷水一般，毫无感情的警告：

「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哄骗孩子的故事罢了。你也学学好，多读些女诫女则，为父可不想将来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我沈家的女儿没有教养。」

闻言，我难受得险些站不稳。

看着已然变了嘴脸，冷漠又可恶的父亲，我除了愤怒，还有不解。

爹爹对糟糠妻弃之如敝履的时候，可曾想过，他能当上大将军，靠的是娘亲的才智计谋无双？

当年他的兵士在西北荒漠粮草断绝，以草木果腹节节败退，被朝廷降旨责罚的时候，是阿娘拖着怀孕的身子，只身劝说北地十六州的士绅，为三军筹钱筹粮。

若没有阿娘，十年前他便骨埋黄沙了！

沈家哪里还有今日的荣耀？

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提誓言与情意，便说当年的救命之恩，他也可以忘记的吗？

万千失望与怅言划过我心间。

但我清醒的知晓，今日的阿爹，已不是我只言片语能打动的了。

最终，我只是平静的垂下眼帘，掩去怨恨与冷漠，后退两步朝他行了个大礼。

「父亲教训得是，女儿必时刻铭记于心。

「恭送——父亲。」

可你已不配做我的父亲。

他皱了皱眉，狠狠剜了我一眼，扔下一句「和你娘一样不讨喜」，随即拂袖而去。

「宝宝……」

身后突然响起阿娘气若游丝的呼唤。

我心中一紧。

方才与父亲争执到后来，我有些忘了阿娘还在身边，她是不是被吵醒了？

那我们的对话，她究竟听了多少？

我怀着满心忐忑走回床边，正绞尽脑汁思索该如何圆谎，却听见阿娘声音柔柔的问我：

「珍珠儿，若我与你爹爹和离，你可愿跟我离开？」

和离？

我睁大了眼睛，猛的看向娘亲，声音艰涩，「娘，您是，认真的吗？」

「自然，娘可是从来不骗人的啊。」

她轻轻的笑着，眼中却再无半分伤怀。

曾经，因为伤心而暗淡的双眸仿佛又有了光。

她伸手将我揽到怀里，揉着我的头顶，声音异常平静的说：

「他说得没错，在这样的时代，执意求一份独一无二的爱情本就是奢望。

「如今美梦已醒，这里便也不是娘的家了。

「外面天高海阔，娘更不愿留在此间，蹉跎岁月。」

看着娘亲好不容易打起来的精神，我心中的担忧变成了欣喜。

我用力抓着阿娘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我愿意。」

「阿娘，让我跟你一起走吧。」

……

娘亲要与父亲和离的事，很快便传遍了将军府。

父亲当着她的面摔了茶盏，眼神冷得像是要吃人。

「林氏，我不过是纳一房妾，冷待你几日，想让你长长记性，怎么，你就这么容不下人吗？」

「你怎么不去问问这满盛京城，谁家不是三妻四妾，连天子都有后宫三千佳丽，我凭什么不能纳妾？！」

和满脸怒容的父亲相比，阿娘异常的平静。

她只是淡淡的问：「十年前，金陵河畔，将军还记得自己当年发过的誓言吗？」

就是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父亲。

他怒不可遏的掐住了娘亲的脖颈，神色狰狞而愤怒。

「林恣意，你怎么敢提当年，要不是因为你逼着我发誓，我怎会至今无子！」

「你既然这么喜欢做白日梦，怎么不干脆长睡不醒！？」